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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 花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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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先生們商討了半天,胡嘉平以“諸位弟子上午剛經過嚴苛修行測試,姑且讓他們休息一天”為由,愉快地給孩子們放了半天假。

要是在昨天,說不定弟子們都樂呵呵地四處玩去了,奈何今早剛被趕走兩人,這會兒誰也沒心思玩,大部分都留在演武場繼續埋頭苦練,試圖進一步雕鑿自己的爐鼎。

林悠見他們這種認真樣,驚訝道:“胡小子,你怎麽把這幫孩子教得這麽用功?”

胡嘉平笑了笑:“沒什麽,只不過早上剛送走兩個不合格的。”

羅成濟倒有些感慨:“小小年紀就體會到這種殘酷,孩童的天真亦是不覆存在了。”

“逆天之行,何談天真。以後還得四位先生將他們教導成材,我還有事,先告辭了。”胡嘉平說走就走,一眨眼就消失在演武場。

黎非也沒有在演武場留太久,日炎說過,靈吸靈出的修行不可讓任何人看見,她在演武場跟百裏歌林他們三人說了會兒話,便自行禦劍飛走,想繼續找個僻靜的浮空小島修行靈吸靈出。

經過那座開滿紅花的小島,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,書院的氣候與外面凡塵俗世並無區別,此時正值九月中旬,不是百花盛開的季節,那座小島上的紅花盛放便顯得十分突兀,須得想個法子不叫更多的人發現才好。

想到此處,她情不自禁調轉方向,輕輕落在小島邊緣。

和風拂過面頰,帶來紅花淡雅的香味,青天白雲,翠嶂流水紅花,島上風景實在是極其美妙。黎非小心在遍地紅花中行走,四處張望,不知會不會又有人突然出現,她得謹慎些。

天邊忽然兩道金光一閃,黎非想也沒想,下意識地撲倒在地,半人高的青草紅花一下便將她小小的身影吞沒了。

是誰?雷修遠嗎?她極細微地動了動,豎直了耳朵凝神細聽,冷不防身後突然有一只手攀住了她的肩膀,這一驚非同小可,她張嘴便要叫,那只手突然又緊緊捂住她的嘴,另一手將她緊緊箍住,耳旁一熱,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響起:“別動,別叫。”

雷修遠?!黎非驚得渾身都僵住了,他一直躲在這裏?等她嗎?他要做什麽?!難不成是打算偷偷把她殺掉?!

一念及此,她下意識地掙紮起來,他在後邊扳住她的肩膀,手臂似鐵圈般,捂著她臉的手也越收越緊,她感覺下巴都快被捏碎了,鼻子也被他按著無法呼吸,痛苦得更加百般掙紮。

“再動就真的殺了你。”他的聲音淡漠,一點感情都沒有,她絲毫不懷疑他真能下手,立即停止了掙紮。

日炎估計又陷入了沈睡,一點動靜也沒有,假如這個時候用靈吸,不知會不會將雷修遠身上的靈氣吸過來?黎非正要用出靈吸,忽聽不遠處響起黑紗女冷澈嬌嫩的聲音:“平少,這些天你一直追著我不放,是何道理?”

還有人?莫非剛才天邊兩道金光,是黑紗女?平少又是誰?

黎非立即將體內旋轉的靈氣中斷,驚疑不定地躺在地上,身後的雷修遠也稍微放輕了力道,只是五指還輕輕扣在她臉上,以防她突然驚叫。

胡嘉平帶著笑意的聲音驟然響起:“阿慕,你躲了我好幾年。”

咦?平少是胡嘉平?他之前認識黑紗女?

“此言差矣,我被主人派來雛鳳書院做護衛,談何躲避?”

胡嘉平淡道:“我沒想到師父會將你派來雛鳳書院,如果早知你在這裏,我寧願從此後只做書院的先生。”

黑紗女冷笑起來:“主人一直讚你天縱奇才,你卻為了一個女人說這種沒出息的話!更何況這女人連人都不是,只是個器靈!”

他半天沒說話,過一會兒,忽然嘆了口氣:“我說,我成了仙人,活個幾百上千歲,一個人孤零零的,我又是何必呢?要是你陪著我,我就願意繼續天縱奇才,不然,當個蠢材也不錯。”

“沒出息!”黑紗女丟下這句話,似是要走,卻不料被他抓住那匹從頭蒙到腳的長長黑紗,輕薄布料被撕裂的聲音響起,同時傳來的還有黑紗女短促的驚呼聲。黎非只覺尷尬無比,這兩個大人有沒有搞錯啊!光天化日之下應該收斂點!

在草地裏躺得久了,軟綿綿的青草紮在臉上又癢又麻,雷修遠又一聲不吭地貼在她背後,她動也不敢動,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,稍稍試著動一下,他扣在臉上的手指立即就會做出反應,她覺得自己的下巴快被掐脫臼了。

“你一點兒也沒變。”胡嘉平心情忽然好了起來,笑吟吟地,“嘴裏說狠話,眼裏卻在關心我。”

黑紗女沈默良久,終於開口道:“平少,這些年你始終執迷不悟。礪鋒被折斷,我從未責怪於你,你不需要因為憐憫我而做這些事說這些話。寶劍既折,我對主人再無用處,無用處的器靈還能得到主人關懷,派我來書院做護衛,我心中已是感激不盡。前塵過往,我已決心忘卻,平少,你何不也放開心結?”

胡嘉平笑道:“不要,我就不放開。”

“……你早已不是小頑童了,卻怎地還這麽任性?”

“我任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,你又不是剛知道。”

黑紗女不由無語,卻聽胡嘉平又道:“我對你是不是憐憫,你自己清楚,大義凜然的話說給師父聽就好,對我沒用。海隕降臨,聽聞海外有異火,可開山裂石,我會替你尋來,將礪鋒重鑄。”

黑紗女大驚失色:“海外異火?!你……天下竟有你這樣自不量力的人!”

胡嘉平哈哈大笑:“要是為了你,我覺得明天就成仙的本事都有呢。”

“……你還是這麽油嘴滑舌。”黑紗女似是嘆了一聲,“我並不想礪鋒被重鑄,書院的生活不錯,悠閑輕松,我從沒過過這樣的日子,剛開始是有些不習慣,可現在,我覺得比以前要好許多。”

胡嘉平低聲道:“阿慕,你愛留在書院,就留著;你想重鑄礪鋒,回到師父身邊再做器靈,我也會幫你——你愛做什麽,都由著你,所以,不要再躲著我了。我並不想逼迫你什麽,你一向了解我這種無賴男人,你越躲,我越要追,你真的生氣,我還是會追。”

黑紗女忽然輕輕笑了一聲:“你確實是個無賴。”

語畢,很久很久都沒有聲音,黎非悄悄松了口氣,他們是走了嗎?她想動動發麻的腳,下一刻雷修遠的手指又發力扣住她的下巴,他聲音壓得極低:“別動,人沒走。”

總覺得她的下巴真要被捏脫臼,黎非怒火攻心,掐住他扳在自己肩膀的手,指甲使勁撓在他皮肉裏,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,指尖一下子就感到他手上開始流血,他卻一動不動,一聲不吭,任憑她使勁用指甲撓自己。

忽然,胡嘉平的聲音又響起了,他似是摘了一朵紅花,柔聲道:“明明是八月時節,這裏的紅花卻開得正艷,倒給了我個機會。香花送美人。”

黑紗女的聲音有些慌亂:“我……方才不該……我走了,怕是左丘先生要有事交代。”

腳步聲輕盈而起,胡嘉平突然又喚她:“阿慕,晚上可以再見你麽?”

也不知她是否答應了,風聲呼嘯而過,想必她已禦劍飛遠。胡嘉平在原地靜默良久,突地又開口道:“那邊偷聽的兩個小鬼,還不出來?是等我把你們揪出來麽?”

被發現了?!黎非只覺雷修遠飛快放開自己,乍一得自由,她立即起身活動手腳,她的半邊身體都麻掉了!

胡嘉平看上去心情極佳的樣子,皺著眉頭裝嚴厲樣都像在笑,他走到兩人面前,見他倆滿身草葉花瓣,黎非從鼻子到嘴都通紅的,不由微恚:“小小年紀不學好,修行還沒成點樣子,情情愛愛倒純熟的很!”

什麽情情愛愛!黎非張嘴就要辯解,忽聽雷修遠問道:“先生,你怎麽發現我們的?”

胡嘉平竭力擺出斥責的模樣,奈何他心情太好,眼睛裏藏不住的笑意,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怕:“那邊靈氣一會兒湧動一下,鬼才發現不了!看在你們年紀還小,修行又勤勉的份上,暫且饒你們一次,下次要談情說愛,找個沒人的地方!”

什麽談情說愛!黎非急道:“我不是……”

“知道了。”雷修遠打斷她的話,忽然握住她的手,神色溫柔而羞澀,赧然道:“先生,對不起,我和非非實在是一見鐘情難以自抑,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。”

非……非?黎非狠狠甩掉他的手,怒道:“他胡說!先生,我才不是在談情說愛!”

胡嘉平一點都不相信的樣子,漫不經心地笑:“哦?那你倆躲在草叢裏做什麽?翻跟頭?還是捉蟲子?對了,這裏的花為什麽突然開了?你們有見到什麽異象麽?”

雷修遠大聲道:“哦,那個花開啊,是因為……”

“我們什麽也沒看到!”這次輪到黎非打斷他的話。

他倆互相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,雷修遠借著談情說愛的借口打消胡嘉平的疑心,倘若她強行反駁揭穿,他必然要反咬一口,鬧到這個地步實在非她所願,這個雷修遠陰險狡詐行事神秘,遠超預料,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。

黎非挽住他的袖子,垂著頭結結巴巴地開頭:“我們……我們忙著談情說愛,什麽都沒註意,是吧……修遠?”

雷修遠紅著臉點頭:“是啊,先生。”

胡嘉平見他倆小小年紀卻又恩恩愛愛的粘膩模樣,不由大搖其頭,現在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,十來歲的小屁孩都開始談情說愛了!倒令他陡然生出一股自己已經老了的感慨。

“不早了,快點回弟子房吧。”他搖著頭,“別在這裏杵著了。”

兩人默然禦劍離開,各自落在南面弟子房的島嶼上。雷修遠落地後一言不發拔腿就走,黎非心中惱怒羞憤郁悶好奇諸般情緒都在沸騰,忍不住叫道:“你等一下!”

他停下腳步,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她。

這人真會變臉,說哭就哭,說臉紅就臉紅,他到底怎麽練就的這本事?

“你去那座島,到底想幹什麽?”她還是忍不住問了。

雷修遠淡道:“那你呢?去那座島,要做什麽?”

黎非不由語塞,她只是懷疑他盯著自己,並沒有確信,總不能直接把自己的秘密問出來吧?

“好疼。”雷修遠摸了摸被她撓破的手背,瞥她一眼,“你是貓爪子麽?”

說罷轉身離去,黎非怔怔看著他的背影,一時只覺這孩子神秘莫測,實在無法捉摸。

他有什麽目的?現在仔細想想,他會去那座島,似乎並不是為了等她,假如他有什麽話或者對她有什麽舉動,機會非常多,並不需要專門在那座浮空島上碰運氣,更何況他們是住在一個院子裏的。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島上遇見他,只能說明他另有要事須得上島。

會是什麽事?他對她隱隱約約總有種與別不同的態度,叫人不得不多想。

“天快黑了,還不回去?”

一只手突然按在黎非頭頂,她正走著神,倒被嚇了一跳,回頭一看,卻是胡嘉平打扮得玉樹臨風地,笑吟吟地站在那裏。她想起方才在那座島上,他跟黑紗女阿慕說晚上還想見她,這會兒天還沒黑他就狠狠打扮一番跑來了。

黎非一見他就想起剛才的丟人事,一時憤怒羞愧丟人等諸般情緒再一次湧現,她真想為自己的清白好好辯解一下,可事過境遷,此時再提不過徒增笑耳,也只好咬牙忍下來。

“你那個小情人呢?”他左看右看,“你們倆一個金一個土,資質都難得的很,以後要不要一起來無月廷啊?無月廷很好玩哦!”

黎非無奈地看著他,這個人下午還振振有詞地叫別人別亂拉人,這會兒他自己就食言了。

“開個玩笑,哈哈。”

他心情實在很好,揉了揉黎非的腦袋,意氣風發地去找他的黑紗女了。

“先生。”黎非突然叫住他,她想起大師兄的事了,一直沒機會問他。

胡嘉平奇道:“還有事?”

“先生是無月廷的弟子,我想問您認不認識一個人,他應當也是無月廷的弟子,以前拜過一個只會零星方術、喜歡裝神弄鬼騙錢的白胡子老頭兒為師的。”

他猛然一怔,神色變得有些覆雜,低頭看了她老半天,也不說話。過了好久,他突然笑了笑,問:“你找這個人有什麽事?先告訴你,無月廷上下弟子有數萬,我可不會個個都認識。”

黎非將自己被師父養大,師父忽然留信離開叫她找大師兄的事簡單說了一遍,胡嘉平面色沈靜,看不出他在想什麽,等她說完,他沈吟片刻,道:“我知道了,我不認識這人,但回去後我可以幫你問問。”

好吧,雖然沒什麽希望,但好歹也是條路子,黎非朝他鞠個躬,正要走,胡嘉平突然又叫她:“你……”

什麽?黎非回頭。

他不說話,盯著上上下下只是打量,黎非被他看得渾身發毛,喃喃:“……怎麽了?”

胡嘉平淡淡移開視線,輕道:“先時,我只覺你長得像……不,沒什麽,你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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